交换的一学期过去了。一般回顾一段经历,往往从其开始讲起,然而,人和其他所有动物一样,都免不了会忘记,更何况,这件事的开始甚至是在将近一年以前的。我们作为高等动物,仿佛理应拥有超越所有生物的记忆力,好像正是因为能够记住失败的苦痛,和成功的喜悦,我们才能从海洋湖泊艰难爬出来,从树上转移到陆地,从卑躬屈膝到直立做人,从适应环境到改变环境。然而,终究我们只是地球上进化而来的另一个幸运种族,我们的记忆并不完美,会在大脑中随着时间发生着变化。因此我叙述的经历,尽管依照的是我个人的思路,由于这半年我感触经历了很多,可能已经无法还原彼情彼景下的想法了。
到了日本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秩序与发达,本人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社会学家,姑且不妄言为何战后日本可以迅速复兴并发展为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极度有秩序的样子。在日本,大家都遵纪守法,遵守纪律或者说对待规则认真的态度成为每个人行事为人的第一条准则。这样的现象常被某些媒体解读为墨守成规、死板,我倒觉得这种性格非常可爱,日本现代化的成功与这种强大的社会约束力关系密切,也不知道是强大的社会约束造就了如今日本人的社会性格还是日本人的社会性格构筑了如今日本的社会秩序。另外一点就是日本人的敬业态度令人敬佩,我见到的绝大多数日本人,不管能力高低,职位高低,不论工作属性,在工作时都相当认真,感觉有一点一丝不苟的。换一个角度,认真工作其实是相当精明的,制造产品上一丝不苟则产品质量精良,口碑流传;服务行业勤恳认真则顾客回头率有所保障。日本人的认真实际上都是反映了他们处世为人的精明。
东京大学与国内大学在教学上有什么区别?
东京大学在东京都有多个校区,并有各种附属研究机构遍布日本。负责本科生、研究生教学的主要有,本乡校区(Hongo),驹场校区(Komaba),弥生校区(Yayoyi),柏之叶校区(Kashiwa)。驹场校区主要负责大一大二学生的教养教育,因此驹场校区又被称为教养学部,东京大学本科生在大一大二期间是不分专业的,学生全部只学习通识类课程和第二外语。到了大三会根据学生志愿,开始分类进行专业教育,大多数就搬出驹场校区了。实验室的一名修士二年的日本学长曾经对我戏称驹场校区为“驹场学院”,并称在驹场没有人“学习”,足以反应日本学生在大学尤其是前两年的生存状态。事实上是,日本大学生极为重视校园活动,每一个人在学习以外都有自己的爱好与特长,有些爱好音乐,有些喜欢活动组织,有些年纪青青就展现出商业天赋,有些则在学生会中如鱼得水,正是日本大学对学生教育的宽松使得日本大学生可以在课外有非常充足的时间,自己独立探索世界、发现自己。

与日本友人的骑行
到了大三大四,日本的学校教育也与我国和以美国为代表的北美教育完全不同。以我所在的东京大学为例,绝大多数课程每周只有一大节(两个小时),涉及内容广泛全面,实用但不死扣细节,作业要求大多数较为轻松,报告形式的作业经常出现,总体而言硬性要求低于国内和北美学校,但是潜在对知识面的要求可以非常广。另一方面,学校硬性要求大三开始每个学生选择实验室,跟随一个教授进行科研学习,最终在大四以跟随这个老师进行科研的成果作为毕业设计。这样宽松的模式就给志向在于科研的同学足够的时间钻研学术,并给志向不在于科研的同学足够的课余时间以其他的形式探索社会。并且,日本受美国文化影响,从高中开始学生做兼职,补贴个人生活所需成为日本社会常态,在我所在的实验室中,无论日本本科生还是研究生基本上都有兼职工作,学生在生活上基本可以达到自给。

实验室卒业会
日本社会、职场对学生的要求为本科生、研究生需求极大,某种程度上认为越年轻越容易培养可塑性越强,大公司也都愿意花时间资源培养新人。读博士的绝大多数都是为从事强技术性科研工作做准备或者有意向走教职这条路。所以在东京大学本科毕业就投身工作的不在少数,剩下一些人再读一个修士后就选择工作。公司方面在招聘时往往不看学校成绩,只关心学生在大学为什么付出过努力,怎么样付出过努力,而并不拘泥于努力的表现形式,因此绝大多数学生不拘泥于课本知识、作业以及考试。东京大学为日本乃至亚洲顶尖学府,出身东大的学生在日本社会上受到强烈认可,被认为是顶尖聪明的人。
为何要出国?
人的想法总是和所见所闻和环境相关联的,人的一生,必定是在与他人,与社会的联系沟通中度过的。在人生道路上,伴随着成长的,免不了是挥别过去,迎接新的生活,建立新的羁绊。流水不腐,借用在个人身上,长期处在不变的环境中,人就无法产生新的想法和思路。这次交换的初衷是出国见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从最终结果看来,我得以在大学期间见识一种不同的文化,一种不同的教育理念,一种不同的社会风貌。因此,在出国前,顶着一定的压力,我仍然决定给年轻的自己一个机会,在20岁的关口看看世界的样子。
然而,国内好像一直有一种趋势,盲目地想着要出国。有的人出国,是为了去外国高校念书以至于找到一个工作在外国安身立命;有的人出国,是因为家境殷实,出国接受西洋教育,方便回国接班;更有甚者则是不学无术,家境一般却花着父母的血汗钱出去镀金(虚度光阴)。然而对于大多人来说,出国可能更主要的只意味着眼见所能及范围内生活的优越。而随着一批批中国人远赴海外,出国越来越隐性地成为了一个逃避现状的途径,无论对生活有多么的不满,不用怕,有无数前人出国的先例。于是乎,考TOEFL,考GRE,考IELTS;读MS,读PHD,找intern;找工作,拿offer,住洋楼......风险小而收益稳定,多么美好,多么中庸。留学机构也趁机鼓吹,生怕广大对前路迷茫的大学生们不相信国外就是天堂,从中寻求一片商机。也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出国的理由,每个人的志向理想都不同,我这样的批判也许过于偏激,但是出国这个词,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变得有那么一点畸形。究其原因,也许这些人认为国家发展相对落后,和由经济不自信而产生的文化不自信。
在日本时有一件事情让我印象深刻。在奈良时,在前往东大寺途中,偶遇奥村纪念馆,这是“奥村组”公司设立的一个免费开放的展示厅,用以展示和宣传奥村组的抗震技术。在将一个抗震模型把玩了一阵之后,我开始用英语咨询旁边的一个日本工作人员。这是一个中年大叔,发鬓微白,外表干练而精神,想必肯定是奥村组的会社员。在简单地用英语给我讲解了两个奥村组的技术模型和奥村组简单的历史后,大叔又给我指向窗外的两面镜子,通过镜子反射可以看到该纪念馆的基盘正是采用了奥村组的抗震组件,随后我又简单询问了奥村组的情况。在我们攀谈将近时,大叔拉开了套话,“你是一个工程师吗?”“不,我是一名学工程的学生”“我能请问你来自哪里吗?”“中国。”“..............你的英语是在哪里学的?”“中国。”突然气氛有些尴尬,面对一个说着相当不错英语的东亚面孔男子,大叔心里明显一直有着问号,在得知该男子来自中国,并且声称英语是在中国学的时,可能大叔曾经心中的成见受到了巨大的撼动。少许,大叔回过神来,忙问了一句“中国也有一些地震吧?”简单回答并寒暄几句后,我对大叔致谢并告别奥村纪念馆。我国由于政治体制,政策和文化异于西方世界,常常被西方世界(尤其是以美国为首)所抨击、诋毁、排斥。很多也许本身不是事实,但是在国家意识形态强化下,许多偏见与成见也许就成了他们眼中的事实。诚然,作为发展中国家,祖国的方方面面还需要进步,然而当实验室的教授和同学称赞你,当像奥村纪念馆里大叔这样的一个日本会社员对你的英语和学识感到惊讶时,你可能就不禁感到并深深相信,如今在日本,乃至各个发达国家中发生的美好的一切,在不久的将来,也将出现祖国的大地上,甚至还是以更好的形式出现。中华大地上的人们啊,我们勤劳善良、不怕吃苦,如今稍微缺乏的就是对文化的自信,对中华的自信。随着社会制度的健全,科技的进步,国家的强盛,那时国人出国的动机可能也不一样了吧。
最后,祝愿所有有志出国的同胞能在异国他乡寻找到真正的自己。